談“重出”(摘自【詩階述唐】之《鱗爪概談》p.615~p.622)
詩之體裁,自與文異,近體諸詩,更為異中之異。一詩之中,不許字有重者,限於聲調,律絕皆同。然詩有綿綿之情,反覆寄意,借文達之,則修辭有不得不重者。觀其所重,自有其度,決非漫無規制,率爾操觚,雖尚變化,法法皆俱森嚴。舉例明之,略作參考。
形容名詞者:如
張仲素之「裊裊城邊柳」句,重在起首。
王摩詰之「客舍青青柳色新」句,重在二折。
杜少陵之「無邊落木蕭蕭下」句,重在三折。
李太白之「楓葉落紛紛」句,重在結尾等。
類推名詞者:如
杜少陵之「半入江風半入雲」句,一與五重。
王龍標之「秦時明月漢時關」句,二與六重。
李義山之「刻意傷春復傷別」句,三與六重。
杜少陵之「即從巴峽穿巫峽」句,四與七重等。
翻轉名詞者:如
崔無機之「明月自來還自去」句,三與六重。
李義山之「不問蒼生問鬼神」句,二與五重等。
類推聯續者:如
王摩詰之「江南江北送君歸」句,及
王禹偁之「無花無酒過清明」句等。
連係名詞者:如
白香山之「共君一醉一陶然」句,及
李義山之「一絃一柱思華年」句等。
兩事字重者:如
韋端己之「處處青樓夜夜歌」句,
杜牧之之「青山隱隱水迢迢」句等二式。
重字連綴者:如
蘇廷碩之「東望望春春可憐」句,
趙承祐之「月光如水水如天」句,
張文昌之「枝枝葉葉不相離」句等三式等。
一詞重用者:如
白香山之「紫薇花對紫薇郎」句,
趙承祐之「斷續聲隨斷續風」句等。
雙重字一連一分者:如
韋端己之「江雨霏霏江草齊」句等。
雙重字錯落不連者:如
崔無機之「不見人歸見燕歸」句,二與五重,四與六重。
上所舉者,乃本句所重見,茲再舉兩句重用,或一詩之中,不拘其處而用者,列錄如於下,
一字分句重者:如
李君虞之「早知潮有信,嫁與弄潮兒」句,
張道濟之「日見孤峯水上浮,心隨湖水共悠悠」句等二式。
一字分句重,再別綴重字舒氣者:如
韓君平之「浮雲不共此山齊,山靄蒼蒼望欲迷」句,於下句另加重蒼蒼。
武元恒之「悠悠風斾繞山川,山驛空濛雨似煙」句,於上句另加重悠悠。
白香山之「天平山上白雲泉,雲自無心水自閑」句,於下句另重加自自,更分而不連綴耳。特舉三式,因各不同。
雙字分句重,再單重一字舒氣者:如
元微之之「寥落古行宮,宮花寂寞紅」句,其三句再以宮女重,
羅餘杭鄴之「人間莫漫惜花落,花落明年依舊開」句,終句內再以人字重。
隔句四字重,再別重一字舒氣者:如
李義山之「巴山夜雨漲秋池,却話巴山夜雨時」句,首句為「君問歸期未有期」乃兩用期字。
兩詞兩用,隔句分重者:如
崔殷功之「人面桃花相映紅」詩,第三句重人面,第四句重桃紅等。
雙字錯落,分句重者:如
陳羽之「洞裏春晴桃花開,看花出洞幾時回」句,兩洞字,兩花字,兩句分重,錯落有致,王大用之「雨前初見花間蕋,雨後全無葉底花」句,重亦如陳詩,但式不同耳。
作詩起於造句,近體不能重字,初學之人,應先知之。然陣法有正有奇,文章亦有常有變,奇變有則,仍得稱謂正常。是不許重者,且可重而又重,有條不紊,即正常矣。畧舉梗概,可例其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