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 故紙堆中人 » 2014-05-05 11:44 AM
【第二輪討論】
顏崑陽:按照剛剛討論的結果,一共有○三一、○三七、○四一、○四六、○五六、○七九、○八○、○八一、○八五、○八六,共十件作品進入第二輪討論。那麼,我們是否先對這十件作品進行勾選 然後再來討論?
簡錦松:我覺得不用這麼麻煩,我們就直接針對這十件討論,因為你覺得好的我可能有其他想法,所以我建議先逐篇討論,再來評分決定前三名跟割愛哪兩件。
顏崑陽:好,那麼我們就依序來討論這十件作品。
編號○三一〈四季水果〉
簡錦松:其實我不是很喜歡這件,因為他的句子相對其他作品來說,有點不太成熟。當然他用了一些資料,例如〈枇杷〉:「初冬樹上聚花苞」描寫枇杷初冬開花,春天結果的樣態;〈柿子〉:「九降風中心境變」講九降風與柿子成熟,看得出作者有用功,不是隨手亂寫,這是他的優點。但整體來說沒有特別動人的地方,句子有些感覺不是很有關連,例如〈柿子〉:「苦澀不知年少愁」,柿子生的時候是苦澀的,但跟年少愁有什麼關係?又例如〈枇杷〉:「潤肺滋心做美肴」與〈西瓜〉:「解渴清涼消暑熱」都太俗氣,像小孩子的造句。相對來說,我覺得他的優點沒辦法蓋過他的缺點,所以我複審沒選這件。如果要排名次,這件應該可以放到比較後面。
楊維仁:前兩首我也贊成簡老師的想法,只是把一些事情排列出來。但第三首〈柿子〉我覺得就比較有點意思,原先是苦澀的,但再嚐下去就發覺其中的甘甜,我覺得他有把他的味道轉化成作者心境的轉變。第四首〈橘子〉的結句「瓣瓣相思各不同」有些寄意,不像前面只是單純敘述而已。不過有一個地方不太了解,〈橘子〉:「抖落秋霜入仲冬」,秋天過去應該是先進入孟冬,為何他會說仲冬?我認為這件作品的三四首其實比較好,前兩首太過平淡。
顏崑陽:這件作品簡單來說,第一個優點就是流暢,毛病比較少。通順流暢原本是作詩的基本條件;但這些都是學生的作品,還屬於比較生澀的程度,所以能通順流暢已經是難能可貴了。他的第二個優點是寫實;這個寫實跟我們傳統古典詩有點不一樣的地方,通常經過中國文化傳統與詩歌典範涵養的作者,就會把所歌詠的事物拉高到傳統文化的美感或經驗去賦予他的意義;但是,這樣一來,作品中的某種地域性、本土性的色彩就會減少。這件作品,以本土水果為題材,作者能夠把種植、收成、品嚐的實際經驗寫入,像〈柿子〉這一首,把柿子從生(苦澀)到熟(甜美)這樣的品嚐經驗,連結到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自我感情,非常寫實而又有情味。另外,這件作品還頗有組詩的設計;組詩當然不一定要像〈秋興八首〉那樣有起承轉合的聯章;但也不是一題多首,任意拼湊就叫「組詩」。各首之間,還是要有連類的某種關係,例如這件作品以春夏秋冬來關聯,各找一種代表性的水果,就構成整體性的組合。章法雖然不一定能成為一體,但在選材上顯然有所關聯,這就符合組詩的型態。當然這件作品還是有一些缺點,就是太淺俗直白,不夠典雅,沒有意境,缺少言外可以讓人彽迴想像的空間。這件作品放在前幾名是不太適當,但我想是可以選為佳作。
簡錦松:我覺得他還有一些問題,作者處理作品的模式是用側面去形容所詠的物,但這樣就必須把一些過程交代清楚。像九降風後柿子成熟,作成柿乾的歷程,作者只用一個「心境變」去交代,有點太簡略、跳躍了。
編號○三七〈花中四逸〉
楊維仁:這件作品我覺得是本次作品中比較不錯的,雖然蘭荷菊梅這個取材好像很普通,但整體內容通順,也有些意思。雖然第三首〈秋菊〉結句的「功名富貴若雲煙」很老套,但像第二首〈夏荷〉結句的「獨對南風嘆鳳兮」以及第四首〈冬梅〉結句的「羞作林逋舉案妻」都蠻有意思的。
簡錦松:這件作品敗筆少,雖然像第一首〈春蘭〉:「不向人間亂亂開」有點像小孩子的筆法,還有第二首〈夏荷〉:「宋濂溪」不能這樣用,你要講的其實是宋朝的周濂溪,但解讀起來會變成一個叫宋濂溪的人。整體來說我認為他最大的問題就是「老套」,所有的句子、典故、意境都是前人用過的,沒有新意。
顏崑陽:我想,我們還是要調整一下心態與標準;如果是臺北市文學獎或教育部文藝獎,都是跟我們差不多同輩的人投稿,當然就要以比較高的水準來看待。這個比賽是以學生為主,能通順就很不容易,所以我們應該稍稍調整評審的標準,先求通順,再來討論其他。我覺得這件作品瑕疵很少,遣辭用字都很通順。雖然他的選題的確很熟,沒有甚麼新意;但如果作為學生一開始的練習,其實是可以的。它的結構性既能符合組詩的型態,語言也算流暢。雖然像簡教授所講的,他的詞語、用典都很「熟」;但還沒有到「爛」的地步。其中還是有點兒個人的創意,例如第一首〈春蘭〉:「一夜春風花始放,九天仙女畫中來」、第三首〈秋菊〉:「不與凡花比後先」、第四首〈冬梅〉:「羞作林逋舉案妻」,這些句子都有新意,熟中有生,以學生的寫作來講,能作到這樣,已很不錯了。
編號○四一〈詠四君子〉
簡錦松:我認為這篇的優缺點跟編號○三七很像,但相對來說弱一點。從他的用典看得出來作者有讀書,像〈竹〉:「嘯傲七賢蘇軾愛」連用了竹林七賢跟東坡愛竹的典故;〈菊〉:「屈餐陶愛」也用了陶淵明愛菊與屈原「餐秋菊之落英」的典故,看得出作者頗用功。但有些句子像〈蘭〉:「雅態清姿絕俗庸」、〈竹〉:「雪壓霜欺綠不降」都顯得很生澀。我覺得作者的遣詞造句在俗跟雅的拿捏上,還有待加強。當然整體也不錯,但跟編號○三七比起來我覺得就沒這麼好。
楊維仁:我覺得這篇跟編號○三七比起來,典故有點堆砌太多,甚至一首裡面放了太多典故,顯得有些生硬。另外〈蘭〉的前三句的開頭都是同一個模式,有點過於重複。
顏崑陽:我認為這件作品的確如簡教授所言,優缺點都與編號○三七很像;與眾多作品比較起來算是通暢,也看得出作者頗有學養,在吟詠性情中見到他的書卷味,這是它的優點。但他的缺點就是「熟」了一些,沒有甚麼「生」意;另外,就是他的節奏感不好。詩,除了遣辭、構句及意境之外,還要注意他的聲調。所以,我說詩一定要誦讀出來,不能只是默念。那種流暢的節奏感,一定要誦讀,才能感覺得到。這件作品在節奏感的處理上,雖然比不上編號○三七;不過也算是不錯的作品,可以後面再來考慮。
編號○四六〈倒影四題〉
前面已討論過,不再贅述。
編號○五六〈白鷺四首〉
楊維仁:這件作品我覺得還不錯,但有些地方有點怪。像第一首的「足拳翹首」有點生硬,第三首的「梗上」是不是「埂上」的錯字?我喜歡他第四首的結尾,但一二句「如丹頂」、「真如」重了「如」字,雖然重字不是很大的問題,但只要稍微修改就可以避免。
簡錦松:那個「足拳翹首」應該是為了格律,不然當句對「拳足翹首」就出律了。
楊維仁:這個地方其實可以調整一下,例如改成「頭」,或用其他的字來代換。
簡錦松:我還蠻喜歡他的前兩首,像第一首的「焉知白羽孤寒鳥,喚得東風送暖還」在音節與虛字的處理上很有味道。第二首的「一剪絲」有點怪,但也還好。但他後兩首感覺比較差,像第三首「梗上流連非所願」為什麼非所願?當然你可以為它說為什麼非所願,但是作者沒有解釋,這樣就有問題了;第三句講「霜衣盡墨」也不能理解,白鷺鷥沒有被染成黑色,為什麼「盡墨」?結尾「只盼溝墘理得清」太直白,沒有詩味。第四首「涉水真如車畚箕」直接用民謠入詩,當然不是不可以,但就要注意用字,車只是狀聲,不是字本來的意思,使用上就要很小心;後兩句的「逍遙心」、「清心」意思相同,都是敗筆,有點可惜。
顏崑陽:這件作品有些重複用字,其實可以避開。另外,有些詞語稍嫌生硬,像剛剛講的「一剪絲」,就有點兒不知道他的意思;但是,第二首「荷起舂鋤煙雨處」化用黃山谷〈池口風雨留三日〉:「身閒心苦一舂鋤」的詩句。作者居然知道這首詩,可見書讀得還不錯。
簡錦松:今年的作品可以看出來,很多同學對典故都還蠻熟練的,頗有水準。
顏崑陽:當然,他後兩首的確有點兒差,像第三首「霜衣盡墨」有些違反我們一般對白鷺鷥的印象,從沒見過牠「霜衣盡墨」的樣子;「只盼溝墘理得清」,也讓一般讀者費解。其實,上面那些意思是取自台灣民謠「白鷺鷥車畚箕,車到溝仔墘。跌一跤,撿到五毛錢」;櫽括化用民謠,有些形同用典。但這首民謠很早期,對外省人以及新一代的讀者們來說,很冷僻,沒聽過這首民謠的人,就弄不懂為什麼「只盼溝墘理得清」。用典太冷僻,與讀者便有隔閡。另外,既然作者是一題四首的作法,那麼在四首的安排上,就要能夠有些巧思或層次,讓讀者在閱讀時,能看出他在空間、時間,或表情達意的安排上,具有層次性的變化。我們在這件作品上,沒有看到這樣的安排;雖然其中有些新意,但變化不多,有點兒太過重複。
編號○七九〈琴棋書畫四首〉
簡錦松:這件作品十分順暢,無論是講琴、講棋十分貼切。但主題來說就顯得很老套,沒有新意,當然這可能也跟徵稿辦法有關,因為要詠物四首所以他就直覺選了琴棋書畫來寫,但這樣就減少了詩人的創意與創新力。就詩本身而言其實沒有甚麼問題,都還蠻不錯的。不過其中有幾小問題,像〈棋〉講「手執兵」、「循經蹈緯」看起來似乎是象棋,但後面「黑白多難辨」又變成圍棋,這樣主體就混亂了;結句「棋枰不世情」已經被很多人寫過,連越南人的詩集都曾這樣用過,他再用就顯得有點熟爛。〈書〉的結尾有點可惜,說是「不須售得千金價」,但「待解人」的落點好像還是想要售出的的感覺,有點可惜。〈畫〉的結句「都入凡間筆墨中」為什麼畫畫就是凡間?當然有可能是我太吹毛求疵,整體來看我覺得這件作品還不錯。
楊維仁:當然這件作品不管是題目還是意思上都有點老套,不過若以順暢與熟練度來說,這件作品可以排到較前面的名次。不過有個地方有點小疑問,〈畫〉的第二句「皴擦點染」的擦是入聲,這樣就出律了,所以我建議這件不要入到前三名比較好。
顏崑陽:這件作品選題的確比較格套性。「琴、棋、書、畫」當然就很具有組詩的結構;但不免老套。不過,就學生而言,他沒有太多的生活經驗,不容易選擇一些比較特殊的題材。因此,在還沒有卓然成家之前,選擇這類比較格套性、比較嫻熟的題材來作練習,還是有他的意義。當然,他的優點就是很流暢、沒瑕疵,其實也算是寫得很不錯。另外,詠物詩的意境有很多層次,從最基礎的「寫貌工細」;進一步能「體物得神」,不只是描寫物的外表,而能進入物的內在情性、精神;最後能做到「因物理以見人情」,甚至「物我合一」,讓物融入自我的經驗感受及價值觀。我覺得這件作品雖然是舊題;但是,作者能融入一些個人的感受及觀點,例如〈琴〉:「誰解梧桐寂寞心」、〈棋〉:「唯有棋枰不世情」。雖然這也是大家所熟知的意思,但作者能超出事物表面、外在的描寫,而進入比較深層內在的感受,我覺得還算不錯。
顏崑陽:另外,剛剛簡教授講「兵」的部份,我覺得太侷限在象棋「兵」這個棋子上;「兵」也可以解成軍隊,或兵戈戰事。下圍棋時,你拿白子、我拿黑子,一來一往,就像行軍佈陣,所以這首詩說是詠「圍棋」也可以。還有,對〈書〉這首的批評,也有點兒太吹毛求疵,解釋過度。這首詩應該就是說作者不把書法當成商品,只想跟了解的人分享它的美趣而已。至於「擦」字是入聲,在這句中犯律的問題,我以前就常跟張夢機、陳文華、文幸福這些朋友槓起來;他們認為平仄很重要,要是出了一點兒瑕疵就不行。我是認為,詩以「創意」為主,如果它的意思很好,瑕不掩瑜,雖然平仄有一點兒小錯誤,就不要那麼苛刻要求。古人作品也很多有這些問題,但不失為一首好詩。當然因為古人沒有比賽的問題,所以不用在意;我們現在會這麼在意,就是因為比賽,怕公佈出去,會被人質疑:為什麼出律還給第一名、第二名?因此,我們沒有膽子去選一首平仄有些小瑕疵的「好詩」。我認為,連整首詩的平仄都搞不懂,完全不協律,當然就淘汰掉;但是,如果像這首詩,只有一個字,把入聲誤作平聲,就可以諒解,從寬看待。雖然不能評為第一,卻也不應該就此汰除他。
簡錦松:出律的問題,一直是長期以來的爭論,一兩個字出律連李、杜也不能避免,「故人西辭黃鶴樓」難道就合平仄嗎?但主要有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這是一個比賽,比賽辦法已經說明要遵守格律,初審也刪除了不合格律的稿件,這就變成一個原則性的問題。
顏崑陽:這當然是一個原則;但是,「原則」並不表示它絕對不能更動,還是可以有些彈性。你不能看到平仄有一點兒錯誤,就絕對汰除他。當然,那種沒規矩的出韻或用國語分辨就知道是嚴重出律的作品,就汰除它。可是,像這首作品只是一點兒小瑕疵,應該不要那麼嚴苛計較。更何況這是學生的競賽,現在的學生已經沒辦法清楚分辨入聲字,能夠大體合律已經難能可貴了。而且如果這篇作品寫得不好,那就算了;既然寫得不錯,因小瑕疵而捨棄,未免可惜。我想,就不要過度苛求了。
編號○八○〈園中四詠〉
簡錦松:我覺得這件作品選的花很有趣,他選了一些不常被吟詠的花,而且寫的很貼切。例如像〈紫花酢漿草〉:「休言四葉真難覓,都入詩人白屋家」這就讓人感覺很親切。第二首〈小金英〉也很特別,「紅牆綠瓦幾人家,誰種金黃小菊花」,顏色對比很新鮮;「株株野草是奇葩」看起來是野草,其實是奇葩,就很有新意。第三首〈日日春〉結尾的「牆尾牆頭」正好跟第二句「薄施脂粉」呼應,點出了日日春是常見野花的特性。我認為這次投稿的作品很多寫來寫去只是在描述物品,這篇卻能把「我」放進去,是我在看這些花,所以就顯得有意思。只有最後一首〈雞蛋花〉結尾的「品猶寬」有點湊韻,是一個小瑕疵。
顏崑陽:「品」其實沒有寬窄,只有高低。
簡錦松:不過整體來說,我認為瑕不掩瑜。比起那些只是用傳統物品翻來覆去的寫,這件作品有味道得多。
楊維仁:我也蠻喜歡〈小金英〉與〈日日春〉的結尾,雖然是平凡的花卻能寫得很不平凡。可是第一首〈紫花酢漿草〉結尾我跟簡老師想法有點不同,為什麼作者要刻意點出是「詩人白屋家」?而不是其他的家?另外就是第四首的「品猶寬」我也不太理解是什麼意思。
顏崑陽:這就有點像東坡詩的「春江水暖鴨先知」,有人質疑難道不能魚先知嗎這不免吹毛求疵,拘執實義。
簡錦松:我想「詩人白屋家」大概就是作者他自己家,因為作者是以我自己的立場來寫,把我的主觀融進詩裡。在自己家中看到這個花,所以我就主觀的認定花就只在我家。今天如果換成別人來寫,當然就會變成在其他人的家裡。
顏崑陽:「都入詩人白屋家」這種手法在古典詩裡,其實還頗常見,是一種誇飾的手法。就像李商隱的〈淚〉詩,前面鋪排了好幾種淚;但結尾卻說:「朝來灞水橋邊問,未抵青袍送玉珂」。為什麼古人那麼多傷心之「淚」,竟比不上仍是「寒士」的詩人,現在送別一個「顯貴」朋友的失意之「淚」?這是因為「失意之淚」,是詩人切身的感受,而古人再多的「淚」也與他無關。所以詩人用這種誇飾的手法,去表達他強烈的情緒。當我們在閱讀這些詩歌時,就不能把它當作一種「事實」去看待,而要理解他在表達什麼想像虛構的主觀情感。就這件作品來說,實在是難得的好作品。遣詞造句瑕疵很少,除了第四首「品猶寬」有點兒湊韻,以及第三句「娟白丹黃」的「娟」字,下得不妥貼之外,其他都很好。白、丹、黃都是顏色字,如果並排在一起,應該四個都是顏色字才對;因此「娟」字與其他三字不類,這樣四字並列,就不妥貼了。
簡錦松:作者可能是把娟當成「皎潔」、「潔白」的意思,但其實不能這樣子用。這是現在寫詩的普遍問題,用字不夠精準。
顏崑陽:這就是問題,如果是當句對,把「娟白」當成「娟的白」;但「丹黃」卻是「丹(朱)與黃」,不是「丹的黃」,這樣就對不上。不過整體來說,全篇流暢通順,雖然是詠花,卻能在梅蘭竹菊這種習見的詠花格套之外,別出新意;不以士大夫傳統的高雅花卉為主題,而選擇這幾種不受一般人垂顧的生材,以見新意。並且寫起來,非常貼切所詠的這些題材,例如「都入詩人白屋家」、「株株野草是奇葩」、「薄施脂粉素顏人」,都是非常難得的好句。
編號○八一〈詠花詩四首〉
楊維仁:這件作品的題目有點怪,雖然是詠花,但一、三首〈落櫻〉、〈殘菊〉是形容詞─花,二、四首〈夏荷〉、〈冬梅〉卻是季節─花,不像是組詩的習慣;第一首〈落櫻〉前三句都很好,但結尾「化泥都為護新荷」似乎是為了接第二首而寫荷,感覺接得有點突兀;另外像第三首〈殘菊〉的「養陶家」的「養」,第四首〈冬梅〉的「照長空」的「照」、「春愁」用字都有點突兀。
簡錦松:我認為本件是這屆投稿作品中最照顧到組詩原則的作品。為什麼第一首〈落櫻〉要刻意「護新荷」?就是為了帶出第二首的〈夏荷〉。第二首〈夏荷〉:「留得濂溪一瓣香」化用周敦頤的典故非常順暢,荷花的描寫與整體氛圍的營造也非常成功,結尾以「涼」帶出第三首的秋。第三首〈殘菊〉:「抱香殘菊」很有意思,菊花要凋落了,卻還帶著香味,剛好呼應結尾「強支」與「待」的意象,引出第四首詩。〈冬梅〉第三句「一點春愁分不去」其實是為了要接回春,梅花開時已經漸有春意,它身上的愁卻無法排解,只好孤獨的在夜裡盛開。當然這件作品不是沒有缺點,像〈殘菊〉:「養陶家」是有點怪,第二句「柳繞空庭」應該是用五柳先生的典,但柳樹不是種在離邊菊花旁,像是刻意湊上來的;另外第四首〈冬梅〉:「暗香疏影照長空」,暗香疏影當然是借林逋的典,但他指的是月色照在梅花上的影子,不應該會「照長空」。不過整體來說這件作品比編號○八○好,編號○八○是一種可愛小巧,本件是作者真的有寫作的功力。
顏崑陽:從選題來看,它的確有點兒不類,題目上看不出「組詩」的型態;但就章法來看,它一首接一首的貫穿起來,聯成「組詩」的結構,可以看到作者的用心。而他的詠物都能夠融入人的性情、精神,不僅止於物象的描寫,故頗有深意。其中,當然有一些小瑕疵,像〈落櫻〉:「雕闌」還是寫成「雕欄」比較確當;另外〈落櫻〉的「照長空」的確不妥貼,畢竟暗香、疏影是夜晚在水邊的梅花,沒有長空;而且梅花與天空的關聯性不大,它和水邊、山邊的意象比較相關。另外,第四首我認為就跟簡教授所講一樣,梅花在臘末春初開放;當春天來臨時,詩人想像它感受到自己就要凋謝了,所以會有「春愁」。我覺得作者在這部分情緒的處理非常細膩。
編號○八五〈詠錢四首〉
前面已討論過,不再贅述。
編號○八六〈飲品四首〉
簡錦松:我認為作者很聰明,故意去寫很現代的東西,寫的也不錯。例如第一首〈咖啡〉:「細磨佳品意雍容,冷暖常情俱可溶」點出咖啡是磨的,可冷沖熱泡的特性;結尾「識得平生苦中趣,暢懷嘗後更香濃」也藉由品嚐咖啡是先苦後甘的特性展現自我的想像。二、三首〈酒〉、〈茶〉雖然老套,卻很通順沒有什麼瑕疵,我覺得這屆的稿件還蠻多有才華的人。第四首〈可樂〉我就很喜歡,第一句「涵容暝色」點出可樂是黑色的;第二句「唇齒翻騰烈味充」是講可樂有氣;結尾「轉瞬漚泡皆幻滅,及時得意沁情衷」從可樂一開始喝下去有氣到沒有氣的感覺,引申為要能及時行樂的心情,看得出作者的心思十分巧妙。
楊維仁:我也是比較喜歡它的〈咖啡〉與〈可樂〉,像〈可樂〉:「唇齒翻騰烈味充」就把可樂的形象寫的蠻鮮活的。〈酒〉、〈茶〉雖然老套,但還通順不至於到熟爛。不過〈茶〉的第二句「杳若離塵世外仙」有點寫得太遠了,是蠻可惜的一點。
顏崑陽:這件作品很特別,這次主題是「詠物」,可以看出作者選材的生、熟;有些人會去選擇一些「生」的題材,因為「生材」才會有「新意」。像咖啡、可樂這種現代的飲品,古人沒有喝過,也就沒有詠過,寫起來自然不會因襲前人的詩意。雖然他中間兩首是熟題,但能把熟題寫得穩當,而新題寫得巧妙,對學生來說,實在非常難得。整體而言,造句構辭非常流暢,描寫現代事物經驗非常有趣味。雖然有些地方比較淺直,缺乏更深刻的意境;不過整體來說,還是很不錯的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