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發 寫:萬卷書中費剪裁,金磚玉瓦各千堆。
拼成寶塔真殊勝,無一片從胸臆來。
小發 寫:《華僑報》曾載〈詩句重組以及集句詩〉短文一篇:
唐代詩人李涉,為解悶而登山。途中又遇到一位僧人,傾談投機,因而寫出如下的名詩:「終日昏昏醉夢間,忽聞春盡強登山。因過竹院逢僧話,又得浮生半日閑。」
………這種詩句重新組合,是有一定難度的。除了要語意連貫外,還要合乎平仄和押韻之要求。古人中較常見的是「集句」。……集句詩,乃將諸詩之各一句,湊合成「集句詩」的其中一句,趣味生焉。
宋、明、清人喜做條劄筆記,從他們的筆記文章中可以略窺一二「集句」、「集韻」的起源。
乾隆26年殿試,痛失狀元的趙翼(《二十二史劄記》作者)著有零散的筆記匯輯《檐曝雜記》,其中一條載有:沈括《夢溪筆談》謂集句對自王荊公始,如:「風定花猶落,鳥鳴山更幽。」(前句:謝貞詩;後句:王籍詩)
後人也多將王安石集韻做〈胡笳十八拍〉十八首等,做為集句、集韻之始,大家名作始漸流傳。
其實與王安石生於同時期的人物──石曼卿(生卒年代均早於王安石),做贈友聯:「天若有情天亦老,月如無恨月常圓。」集唐代「詩鬼」李賀句,與後句(可能為自創),語驚四座。
事見:宋‧高文虎撰《蓼花洲閑錄》謂宋初已有集句對唐‧李賀「天若有情天亦老」,兩百年間始終無佳作;至石延年(字曼卿)而大盛,語驚四座。石曼卿集句:「天若有情天亦老」(唐李賀詩)對「月如無恨月長圓」(石曼卿贈友聯)。
司馬光《溫公續詩話》言:「李賀(字長吉)歌『天若有晴天亦老』,人以為奇絕無對。曼卿對『月如無恨月常圓』,人以為勍敵。」
宋代集唐人詩句,似已漸成風氣。
蘇軾好茶,亦有集東坡詩「欲把西湖比西子」對「從來佳茗似佳人」成一絕妙對聯;前句出東坡詩《湖上初雨》,後句亦出東坡詩《次韻曹輔寄壑源試烙新茶》。
【註1】
石曼卿,名延年,以字行,北宋太宗、真宗、仁宗朝人(西元994~1041)。宋人謂其「隱於酒,謫仙之才也。」才氣顯於當時,文人多與交,歐陽修有〈祭石曼卿文〉,梅堯臣的有《弔石曼卿》,蔡襄有《哭石曼卿》等作。生卒年代略早於「拗相公」王安石。
石曼卿是個妙人,宋‧邢居實《拊掌錄》載一段妙聞:
石曼卿隱於酒,謫仙之才也。然善戲。嘗出遊報寧寺,馭者失控,馬驚,曼卿墜馬,從吏遽扶掖升鞍。市人聚觀,意其必大詬怒。曼卿徐著鞭謂馭者曰:「賴我是石學士;若瓦學士,豈不破碎乎?」
將歷史再往前推,按元朝‧陳繹曾〈詩譜〉謂:
「晉‧傅咸作《七經》詩,今存其六,其《毛詩》一篇略曰:『聿修厥德,令終有俶。勉爾遁思,我言維服。盜言孔甘,其何能淑。讒人罔極,有靦面目。』此乃集句詩之始。或謂集句起於王安石,非也。」
【註2】
「聿修厥德」,出《詩經‧大雅‧文王》
「令終有俶」,出《詩經‧大雅‧既醉》
「勉爾遁思」,出《詩經‧小雅‧白駒》
「我言維服」,出《詩經‧大雅‧生民之什‧板》
「盜言孔甘」,出《詩經‧小雅‧節南山之什‧巧言》
「其何能淑」,出《詩經‧大雅‧蕩之什‧桑柔》
「讒人罔極」,出《詩經‧小雅‧甫田之什‧青蠅》
「有靦面目」,出《詩經‧小雅‧小旻之什‧何人斯》
據此,古人「集句」或「集韻」為「詩」,「可能」始於晉代傅咸,做〈七經‧毛詩〉,集詩經成韻。(曰「可能」的原因,鄙人少讀書,目前只知止於此而已。)
至唐,樂府、近體詩為當代代表文學,無格不備,稱集韻詩為「四體」,以四句均採自各家而成。
個人認為唐詩集句堪稱「絕對」者,當為:
「勸君更盡一杯酒,與爾同銷萬古愁。」
眾所周知前句出王維〈渭城曲〉,後者出李白〈將進酒〉。可惜這集句「絕對」非今人所集,最早見於宋代。
宋仁宗慶曆二年壬午(1042年)進士林震長於集句,如「天下三分明月夜,揚州十里小紅樓。」係集句中之翹楚。(前句唐‧徐凝〈憶揚州〉句,後句宋‧汪存〈步蟾宮〉詞)
中橋居士吳敏(宋高宗紹興朝資政殿學士)序其《集唐詩》卷首,云:「左史林震自號解公,長於集句,一日與客飲,壁間有題《陽關曲》,客試用『勸君更盡一杯酒』句以侑樽,震因舉杯應曰:『與爾同消萬古愁。』又嘗晚春至山光寺覽觀陳跡,客舉『青山有恨花初謝』之句。震有間即應云:『流水無言草自春』,其才敏捷可想而知。」林震集句詩前後七卷,明徐師仁跋其詩卷後云:「胸次應餘五色線,世間爭認百家衣。」確為善評者也。閩人擅詩鐘,而集句實乃詩鐘之前奏也!
【註3】
林震,歷史上同名同姓的人頗多,單單八閩一地,人文蕙萃,宋、明兩代便有同名者,其中一名還是個「狀元郎」。
前文所引林震,係宋代福建路福州連江縣人,官至左史、承事郎。
明宣宗朝有一名宣德五年庚戌科一甲第一名進士(狀元),亦名林震,福建布政司漳州府長泰縣人,授翰林院修撰兼國史編修,主持編修《明實錄》。
很顯然的,王維〈渭城曲〉名句:「勸君更盡一杯酒」對李白〈將進酒〉名句:「與爾同銷萬古愁」,至遲在宋代已有高人雅士集句對出,且不只一對。
元成宗朝禮部郎中吳師道曾有集句贈潘季通::「江上春風留客舟,鳥啼花落水空流。勸君更盡一杯酒,與爾同消萬古愁。」(第一句:唐‧方澤〈武昌阻風〉;第二句:唐‧劉商〈送王永二首〉句)
清‧恆仁編纂的《月山詩話》謂:「元吳師道集句『勸君』云云,極工。明安公石集句亦以二語為對,當是偶同耳。」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另,贅言一句:
鄙人以為是「摺扇」,非「折扇」;現今簡體通行,正體非之。
就教高人。